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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青年 抒怀时代 | 侯磊:京味儿是北京文学的“根据地”

来源:花匠小妙招 时间:2025-12-09 18:36

侯磊是“北京土著”,或说是年轻的“老北京”。他一只手写作,一只手研究北京史地或掌故、民俗、戏曲。

侯磊
侯磊

他还是昆曲曲友、文化杂家、旧书藏家、京味作家、搏击爱好者……随着采访的深入,感觉多重身份重叠在眼前这位“老北京”的身上。时下京味文坛谱系中,侯磊是不可忽略的一位。他的文字,有自己在场的影子,也关联着北京普通市民的凡俗生活,牵连着作为地方文化的世俗。

人如其名,侯磊融入血脉里的记忆、文化,他朴素的文字,如一块块条石“磊”起一个真实的有烟火味的北京。一晃,聊了两三个小时。又发现,他不只一位京味作家,更是一位声音和掌故的打捞者。 

特别的几何空间是文学的出发地

胡同,北京特有的空间结构,承载着老北京的底蕴和内涵,成为老北京的特别图腾。

生在胡同、长在胡同的侯磊,是地道的“老北京”,从没住过楼房。“我家住在东城区北新桥附近,这里曾是龙虎之地,有王府宅门,也有小平房。我住的那条胡同是东西方向的,我家住南侧,大约是在胡同中间。孩子们会在街坊邻居家玩儿,谁家做了好吃的,第一想着给街坊端过去。” 

胡同见证了北京城的兴盛沉浮、市井百态。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天空中鸽群的哨音、小巷里老人的悠闲……这一切,都烙在侯磊的记忆里。“老北京都生活在胡同里,都一样喝豆汁儿。叫卖、澡堂子、街头巷尾、大爷大妈……每一个元素拼接起来,便是胡同生活的现场。” 

侯磊的祖上已在北京生活了150年以上,老少三辈都生活在东城区北片地区,这期间只搬过一次家,但一直都住胡同四合院,“一出胡同口就能看到巍巍的鼓楼”。从小生活在胡同里,侯磊“身边到处都是古代建筑,发生过各种古代的故事。在他看来,在北京逛公园、爬山都不是纯玩,而是穿行于历史之中,与古人隔空对话”。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父母对我是生活上的影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和整个环境,对我是文化上的影响。”生于民国二年(1913年)的奶奶把侯磊带大。打小,侯磊爱听老辈儿人聊天。奶奶文化程度不高,是朴实无华、心怀仁厚的北京老太太,潜移默化影响了侯磊的做人。“我姥姥、姥爷家是另一种样子,姥姥上的是辅仁大学,姥爷上的是朝阳大学,姥姥的兄弟姐妹都是大学生、老革命、地下党。”自家故事,在他眼里就是一本厚重的书。老辈的言行影响了他,这座城市的文化成为他进入文学和一生从事文学的“根据地”。  

“我住香饵胡同,2000年,香饵胡同被纵着‘劈’了,北面拆光,原地起高楼。整条胡同像是被推子剃了‘阴阳头’,现在剩半条胡同。于我而言,仿佛一夜间,北京变成了噪声之城……我想变成一条垂耳狗或折耳兔,一出门就自动把耳朵闭起来。”听不到昔日胡同里的吆喝声,老街坊也不多了,侯磊很想念小时候的街坊邻居,想念各家的饺子和炸酱面。

“怎样保留北京文化?我选的是写作。”他选择用脚来找寻一个故都的过往,用笔记录城市的变迁,用心书写纸上的记忆王国。他目睹了北京城几十年的光阴变化、城市变迁,面对着日新月异崭新的北京城,回味着记忆中的老北京面貌,他写着“离离房上草”,内心无理由感慨着:“那时,我看着穿过翁郁树叶的午后斜阳,是那么温柔娇媚,想让阳光永远照到我的身上。”在国际化大都市的背景之下,他重新解读着北京的市井文化,讲述一群在胡同里成长起来的北京人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

高中时,侯磊用相机拍香饵胡同、土儿胡同、明亮胡同,这些胡同有的现在已经不在了,可他还记得一些胡同里的事。在他眼里,北京城墙的每一块砖里都有故事,城墙遗址是自己讲故事的根基,一条条胡同是他文学的出发地。他说:“我想保存住老北京,研读它的历史、传播它的文化、升格它的精神,这是我能为故乡所做的一点事儿。”

文字里透出浓浓的京味儿

如果非要为京味文学断代,侯磊这一代属第四代。

受访时,侯磊感慨:“京味文学不好写,因为祖师爷太多了。”的确,书写北京,自元朝以来就没有停止过,甚至可以追溯更早。明代陆启浤的《北京岁华记》、清代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民国时期蔡省吾的《北京岁时记》等都是古代名篇。但老舍可谓京味文学鼻祖,从题材至形式、从语言到人物、从文学风格到精神建构,都可以看作真正京味文学的高峰。中经刘绍棠、邓友梅、陈建功、刘心武、刘恒、王朔等人的书写,文字里洋溢着浓郁北京风情,突出北京城自己的“味”,被列为京味文学第三代。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文学,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作家。以侯磊为代表的80后、90后作家属于后起的“京”字牌文学谱系,用北京话写着北京城里的北京人和北京事,深埋于记忆之中的文化被他们钩沉出来。

侯磊(左)与老舍之子舒乙
侯磊(左)与老舍之子舒乙

在新一代京味作家的文字里,连胡同里的叫卖声、拉煤球车辆散落下的煤渣里都有着旧北京的文化特质,当然也有属于“侯磊们”和这个时代的“京韵新声”。 

“燕京八景”中有“蓟门烟树”一景,指的北京西直门以北的元大都城墙遗址西段上树木蓊郁、如雾如烟的景致,如今为蓟门公园。这是老北京的意象,侯磊借此化成随笔集《北京烟树》的书名,写他自己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生活记忆。胡同里的故事、街面儿上的江湖、澡堂子里的传说、簋街的辣腻与烟火……他记录下人与城交织的生命体验,以及时光留下的斑斑旧痕,寄望于依依柳烟中,述世态变迁,品人情冷暖,发怀古幽思。

“以前不关窗子,能听到天上的鸽哨声、远处大街上106路电车的报站声,还有每天胡同里的吆喝声。”侯磊有听的自觉,擅长辨别声音。读他的文字,似能听到吆喝声犹在耳边,老北京人生活的风俗画卷也在慢慢展开,带你直抵故都远去的人世间。 

 除《北京烟树》外,侯磊写《声色野记》讲老北京的市井逸闻、野史杂论,写《燕都怪谈》讲北京城的神怪传说,这三本书共同构成了“北京非虚构三部曲”,于掌故、八卦、谣俗中呈现出老北京的风采,一个完整的老北京通过他的描述变得鲜活而立体。侯磊将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土作为题材与对象,没有将笔触囿于地方与风景,而是让文字散发出人间的烟火气,书写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以北新桥为中心的整个北京的风物、习俗、日常、人文与历史的浮光掠影。在侯磊的心中,民间的“声色”生活,才是最真切的历史现实。在他的文字里,可以看到他的生活简史,窥到他的成长影子,见证旧北京的市井百态、风土人情、地理变迁。有的是他的个体印记,有的是旧北京的集体记忆,也有特殊年代的文化表征。

这位出生于北京的80后喜欢研究北京本土的人文历史掌故。北京是他进入文学领域的“根据地”,除了非虚构的随笔,他也爱用小说记录城市的变迁。他曾写过长篇历史小说《还阳》,小说用魔幻的笔法、富有京味特色的叙述,描述了一个带有幻想色彩的北京城,把目光对准了古代宫廷中那些极为传奇却又鲜为人知的角落,并把众多历史事件融入其中。小说语言诙谐轻快,描写细腻入微,故事构思巧妙,让京味小说打上一个特别的符号。但他开始在文坛产生影响力还是从2016年在《青年文学》发表《女司机》开始,一系列以北京为场景、以底层小人物为中心的中短篇小说迅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的文字俏皮生动,透着特有的京腔京韵。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曾提出“北京学”,认为“除了建筑的城市,还有一个城市同样值得守护——那就是用文字构建的、带有想象成分的北京”。为了留住这个城市的身影,侯磊在纸上复原记忆中的样貌,将一个个断片连缀起来以接近一个自己经历的真实的北京,留住城与人之间的复杂情感。他的文字仿若北京城的旧时胶片,有静的城、让人恋的光景,也有流动的街景、流传的故事、流淌的味道、让人怀旧的声音。徜徉他的文字里,一如徜徉在北京旧城,时间和空间得到突破,远去的记忆醒来。小历史与大历史,小我与大我,旧时与今时,一并蜂拥在眼前。

打开北京的“三重门”

侯磊兴趣广泛,唱昆曲、听曲艺、练武术、访古迹、藏旧书,也偏好研究北京史地民俗、碑铭掌故,深解胡同春秋,当过中学教师,做过广播编辑、文学编辑,写诗,也写小说。“我从小喜欢古物,12岁就逛古玩铺,集邮、收藏票证,高中时开始藏古书,但后来改为收藏手札,特别是未刊稿。”

许多剧院,都曾有侯磊的身影或脚印。“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京剧、评书、民俗呀,与别人不一样,最早我不大喜欢流行歌曲,别人孩子都喜欢时尚,我从小喜欢古代的。古代的我多少知道一点,现代的我几乎不会,如我不会打游戏机,但我会下围棋、象棋、武术、唱戏,喜欢传统、古代的东西。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这些,我从小比较孤单。记事的时候,传统的东西开始衰落,现代的东西还没有起来,感觉好些东西都消失了,挺可惜的,所以我爱研究北京历史文化。最早的研究走了许多弯路,没有那个环境,身边没有人懂,家里也没有学文科的。感谢自己,一直坚持下来了。”

工作之暇,侯磊爱去看戏、听书、唱曲。“我有幸遇到昆曲老师张卫东先生,他教导我读《孝经》《大学》《中庸》《论语》《道德经》。我学昆曲很笨,死记硬背,是一句一句被张卫东先生‘喂’出来的。”他最喜欢老生和花脸,唱《望乡》中的苏武、《刀会》中的关公、《夜奔》中的林冲、《山门》中的鲁智深。如今,他拿起关汉卿800年前的剧本《单刀会》,几乎不用改,张嘴就能唱。

为了写好自己心底里的北京,侯磊长时间实地考察、阅读文献和采访实录,文物、文献和文人是他打开北京的”三重门”。从弱冠开始,他便野了心似的在户外游荡。“上大学时有了卡片相机,就在大可乐瓶子里灌上凉水,带两个烧饼,披上件旧大衣,背上个破书包,一个人坐在郊区汽车上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我原是一位荒野寻墓人,只有在那清幽的古墓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逸与宁静。古墓多有石碑、华表、石人、石马、石虎、石羊,我极喜看石碑,它是石头做成的书。”

北京有着丰富的文献研究传统,北京的掌故名家极多。掌故学三大家瞿宣颖、徐一士、黄秋岳,被誉为“京华掌故首金张”的金受申、张次溪,“渡海三家”齐如山、唐鲁孙、高拜石,文博界的“一时瑜亮”、“总角之交”朱家溍、王世襄等等,都是侯磊特别的导师或偶像。

侯磊说,有海量的北京文献没有整理和研究,很多作者、整理者、点校者,都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在他看来,百姓所用的礼俗簿子、账本、街头广告词、通知布告、往来公函、机构简介、信札日记、民间俗语、工厂学校和医院的年鉴,花名册与通讯录……也是特别的文献,尽管来自民间。2007年,他与几位同道一起成立了“北京园寝遗址调查保护团队”,戏称“北京坟协”。“几乎所有的北京古迹我们都去过,大部分的北京老照片我们都能认出来,有不少探访经过都有文字记录。村落大多是在坟地上发展起来的,铁家坟是书法家铁保的,英家坟是大学士英桂的……这些地名纵使开发成楼盘,也不应改为某某四字小区,既抹杀了历史,又给人添了麻烦。”这个组织5岁时,获得第五届“薪火相传——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年度杰出团队”。 

文物与文献是历史的载体,而侯磊认为北京最美的风景是人。民间版的历史可以作为正史的补充;当事者后人的讲述,又可以抛弃那些年代造成的阴霾。其实,他们就是历史本身。小时候,侯磊没有口述史的观念,只是愿意和长者聊天,愿意问这问那。“家住北新桥,从小能听到各种版本的关于北新桥锁龙井的传说,知道哪个版本是哪家街坊编出来的。” 

有一次,侯磊在灯市口一条不太起眼的胡同——干面胡同拍照。这条静谧让人怀疑的胡同与外边似有着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曾重量级专家学者云集:钱锺书夫妇、茅以升、郑振铎、高士其、梅葆玖……建筑是凝固的历史,名人故居更是触摸过去,感受城市温度的重要载体。走着走着,侯磊无意中走到了历史地理学和民俗学的开创者、“古史辨”学派创始人顾颉刚曾经的居所,“顾颉刚晚年就住那儿,直到去世”。侯磊正准备拍胡同的场景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探个头来,静静地看着。侯磊问:“您知道顾颉刚么?”老人用一口细弱温婉的南方话回答:“知道,我是他的助手。”原来,晚年的顾颉刚感觉身体不支,大量积稿无力整理,于是邀他入住这里,帮忙整理积稿。交流中,侯磊得知眼前的老人叫王煦华,1930年生人。顾颉刚老先生走了若干年,眼前的人由青丝成了皓首,岁月悄然逝去,他再没离开过这栋旧居,也从未停止过手上的整理工作。

以后,两人成了忘年交,侯磊一年半载去看他一回,聊聊顾颉刚的生活往事。 

老一代人踏踏实实做学问的态度,对侯磊影响比较大。日后,他也爱上了校对、整理古籍,并整理、出版过瞿宣颖的《北京味儿》等书。他的硕士论文研究对象,是民国文学家、史学家、掌故学家、书画家瞿宣颖,并且一入坑就出不来了。“瞿宣颖是军机大臣瞿鸿禨之子,淹通文史,太有学问了,我尽力在研究中和他对话,但只能对上某一方面的话,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研究他。”整理古书籍,涉及北京史学、古文献学、编辑与校刊学,侯磊坦陈:“每一项我都不是最好的,但是全加起来,包括我的年龄,我想我有优势,有精力。有的研究资料是我拍卖来的,希望能与北京文化对得上话。”他也曾为不少戏曲老艺术家做过口述史。“戏曲评书爱好者有自己的圈子,大家整天一起就聊这些,非常单纯,也非常开心。这是传统文化的活态承传。”侯磊喜欢旧世文人生活、读书、写文章的状态,更喜欢采集旧时的掌故,留住过去的风韵。   

侯磊(右)师从北方昆曲剧院的张卫东唱昆曲
侯磊(右)师从北方昆曲剧院的张卫东唱昆曲

“我跟其他的京味作者不一样的是,我写的北京都是在学术、历史、文化及生活的基础上的,好些民国档案、文籍是我多年研究的。我现为作为一个编辑,看书比较杂。”显然,侯磊长期有所准备,厚积薄发。

研究老北京,是为了给新北京的发展提供参考。侯磊说他始终相信,老北京的文化、艺术可以延续至今。写老北京,不是把现在的人带到古代去,是把古代精髓的文化带入当下。“现在,许多传统的文化在北京开始复兴,文化普及也比以前好多了。北京的新文化,永远带着旧文化,而她的旧文化、传统文化里孕育新文化,因为她是首都,因为她是国际化大都市。”北京是一座经历千百年积淀与变迁的古都,侯磊希望北京变得更典雅、更文明,能保存传统文化中最优秀的一面,希望每个人在北京都能诗意地安居。 

“我把北京当作一个人,看看她年轻时的样子,进而推测她未来的样子。”侯磊说,他还会继续写下去,“写写我的家族史,写写当下城市人的心理状态和精神世界。我不希望自己仅仅是个写作者,而是成为北京文化的继承者、传播者和研究者。童年时,这种文化哺育了我;而未来,我必将反哺于她。”

作者:《中华儿女》记者  余玮

编辑: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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