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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史研究

来源:花匠小妙招 时间:2025-09-06 13:04

二、“秋荔亭”印:清华园中的交游

       作为精致典雅的写本艺术,赠毕树棠本《遥夜闺思引》中所钤的几方印也是别有深意在焉。其卷首处一方白文印“福庆和南”与一方朱文印“小名僧宝”(图24),或许是在记述自己与佛教的因缘。俞平伯生于腊月初八,赠毕树棠跋语文首栏界外又有一方橘文印“腊八生日”,因其母曾经在梦中望见似有僧人登门化缘,因此给他起了个小名“僧宝”。 俞平伯四岁时便到苏州塔倪巷宝积寺挂名为僧,与佛教结下因缘[14] ,“福庆”即是其法名,“和南”亦是佛教用语,即稽首、敬礼之意。1932年9月8日,俞平伯在《戒坛琐记》中写道:“四五岁时入寺挂名为僧,对于菩萨天王有一种亲切而兼怖畏之感,甚至于眠里梦里都被这些偶像所缠绕,至今未已。这个童年大印象,留下一种对于寺庙的期待。” [15] 此后俞平伯更是广泛涉猎佛典,于诗文之中常见禅理佛趣,在二十五岁、二十八岁时分别作《西关砖塔塔砖歌》[16] 和《西关砖塔藏宝箧印陀罗尼经歌》[17] ,对佛教典故已是信手拈来,晚年更是与叶圣陶畅谈佛理,时多警语妙解。

图24

       《遥夜闺思引》诗末款署“乙酉岁嘉平月十有四日书于北平”,随后钤一方朱文印“秋荔亭”(图25),作于1946年2月的《遥夜闺思引》序文中亦有“过槐屋之空阶,如聆风竹。想荔亭之秋雨,定湿寒花。” [18]那么秋荔亭到底所指为何?其中所牵连出的故事又有哪些呢?我们得从俞平伯在清华园中的交游开始讲起。1928年10月,俞平伯受聘于国立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任讲师,起初在城内居住[19] ,1930年10月底移家清华园南院七号,居东屋,“秋荔亭”即其居所的书房之名。[20] 据孟凡茂先生考证,清华园当时的南院,“即今之照澜院,为清华1920年代建造的教职工宿舍区,内有中西式住宅各10所。1930年代,清华大学又建成新南院,原来的南院改称旧南院。1947年,朱自清提议将旧南院,依谐音改称照澜院,这个颇为文雅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俞平伯先生住过的7号为西式住宅,坐落于院中东北角,座东面西,与中式的东厢房类似。此套住宅靠北的一室向东延伸成另一房间,北、东、南三面开窗,即命名为“秋荔亭”的房间。” [21] 1934年4月5日,在距离俞平伯由清华园南院七号迁居至新南院四号尚有半年之时,俞氏作了一篇有名的散文《秋荔亭记》,细述了秋荔亭的详细情形:“若秋荔亭,则清华园南院之舍也。其次第为七,于南院为褊,而余居之,辛壬癸甲,五年不一迁,非好是居也。”“其南有窗者一室,秋荔亭也。曰,此蹩脚之洋房……”。“亭之为言停也,观行者担者于亭午时分,争荫而息其脚,吾生其可不暂且停停耶,吾因之以亭吾亭。”“西有户以通别室,他皆窗也,门一而窗三之,又尝谓曰,在伏里,安一藤床于室之中央,洞辟三窗,纳大野之凉,可傲羲皇及夫陶渊明。” [22]俞平伯说此处所谓“亭”者,一是因其空间狭小,若上海亭子间。一是因其“亭之为言停也”,是匆忙人世中的一个驻立,一次停歇,其所指向的便是在亭中观望者期盼的一种闲适的生命状态。如白居易《病假中南亭闲望》云:“欹枕不视事,两日门掩关。始知吏役身,不病不得闲。闲意不在远,小亭方丈见。西檐竹梢上,坐见太白山。遥愧峰上云,对此尘中颜。” [23] 官名给人带来的身份束缚,在病中这一闲时得以卸下,他来到官署旁的一个小亭独坐,近观西檐竹梢之摇曳生姿,远望太白山巅之云卷云舒,一切的“闲意”便在此亭中显现。这便涉及到亭子作为建筑结构的开敞性,也是秋荔亭三面开窗而名“亭”者的又一重要原因。亭之开敞将人的目光散播至四面八方乃至整个世界,“看”得自由、快意和舒展。居此空间有限但视野广阔的秋荔亭,“可傲羲皇及陶渊明”,所谓羲皇者,也即羲皇上人,即伏羲氏以前的太古之人,生活闲适、无忧无虑,如陶渊明《与子俨等疏》云:“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24] 

图25-1

图25-2

       那么,秋荔亭之“秋荔”到底又指什么呢?《秋荔亭记》有一段描写“亭”之景色的文字可以作答:“春秋亦多佳日,斜阳明叕,移动于方棂间,尽风情荔态于其中者影也,吾二人辄偎枕睨之而笑,或相唤残梦看之。小儿以之代上学之钟,天阴则大迷惘,作喃喃语不休。若侵晨即寤,初阳徐透玻璃,尚如玫瑰,而粉墙清浅,雨过天青,觉飞霞梳裹,犹多尘凡想耳。薜荔曲环亭,春饶活意,红新绿嫩;盛夏当窗而暗,几席生寒碧;秋晚饱霜,萧萧飒飒,锦绣飘零,古艳至莫名其宝;冬最寥寂,略可富暄耳。四时皆可,而人道宜秋,聊以秋专荔,以荔颜亭。” [25] 此“荔”即“薜荔”,薜荔(学名Ficus pumila Linn),又名凉粉子,木莲等,攀援或匍匐灌木,生长旺盛时覆墙遮窗,一片翠绿,俞平伯以富含诗意的语言描绘了薜荔盈窗的四时美景,又指出秋天是色彩斑斓的季节,以薜荔之绿来装点秋色,尤显其荔的独到之处,故名之“秋荔”(图26)。

图26-1 清华老图书馆的秋荔  肖非 摄

图26-2 清华老图书馆的秋荔  肖非 摄

图26-3 清华老图书馆的秋荔  肖非 摄

       然而,“亭”字也还有一种涵义。《释名》曰:“亭者,停也,亦人所停集也。” [26] 意思恐怕有两层,一是亭子开敞的空间也以实体屋顶和柱子作为聚集,二是亭子也聚集周围的人。如此说来,秋荔亭名“亭”还有一层隐而未显的意思,即此处亦是文人雅集之所。事实也确乎如此,《秋荔亭记》中记载“曾倩友人天行为治一玺曰‘秋荔亭拍曲’,楷而不篆。” [27]俞平伯另在《忆清华园谷音社旧事》一文中详细记载了在清华园中邀约昆曲同好、雅集拍曲的事情始末。俞氏学曲乃受夫人许宝钏影响,“偶闻音奏,摹其曲折,终不似也”,后来问学于曲学大师吴梅先生,习得“南吕宫”、“绣带儿”两支。1930年秋移家清华园,1933年夏“集三五同好延何经海君拍曲,历时甚暂,而兴会弥佳,惜何旋病殁,犹忆其最后所授之曲为《双红记•青门》也。”俞平伯对何经海的音曲才能十分欣赏,盛赞“其引吭转声,抑扬可法,拍檀弄笛,宛转有情”。[28] 在何君殁后两年,为募赙赠送娶女之归,俞平伯还特意作《为何经海募款启》[29] ,得到诸多曲友的支持。其时,聚集在秋荔亭周围的昆曲爱好者有俞平伯、许宝钏夫妇、许闲若、浦江清、朱自清、陈竹隐夫妇、汪健君、陈盛可、唐佩金、汪胜之夫妇、陈延甫、杨文辉等人。1934年春夏之交,俞平伯发议成立谷音社,并于当年某日夏晚在工字厅首次公开曲集。其后又于1935年正月十四在同地二集,并于本年三月十七日(农历二月十三)在清华园新南院四号俞平伯的新居召开成立会,因农历二月十五为花朝节,遂将此定为谷音社成立之日。《艺风》杂志在1935年亦刊载了名为《清华师生组谷音社》的讯息:“北平清华大学一部分爱好昆曲之学生,自其导师溥西园南下后,仍继续自行练习;惟以个别练习,缺乏导师,鲜能进步,以是有专研昆曲之团体‘谷音社’之组织。现已正式成立,并发出通启广邀校外人士参加。闻现有社员,连清华教授及学生,计有俞平伯,闻一多等五十余人云。” [30] 俞平伯另于1936年作《谷音社社约引言》,言其结社目的乃在于“发豪情于宫徵,飞逸兴于管弦。” [31] 1935年到1938年四年间,“在学校公开曲集凡七次,同期十八次,在公园水榭宴集一次,曲目凡九十三折,以《琵琶记》为最多,得十二折,《长生殿》十折次之,《还灵记》七折又次之。” [32] 1935年《清华副刊》第43卷第4期中亦刊登了谷音社第三次曲集的盛况。直到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曲友飘零,风流云散,“曲集亦间有之,而谷音不复作矣。” [33] “秋荔亭拍曲”至此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前缘却并不因此而终结,俞平伯在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任教期间开设的课程多数围绕词曲为内容,如1929年,在清华大学开始讲授《清真词》以及戏曲和小说[34] ;1930年,继续在清华大学讲“词选”课,并与朱自清、杨振声等教授合开“高级作文”课,俞平伯专授“词”习作课[35] ;1932年,继续在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任教,讲授南唐二主词、《清真词》和“词”习作课,另外讲授戏曲和小说[36] ;1934年,在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讲授《论语》和名家词等 [37];1936年,在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讲授古典文学、读本作文和散曲。[38] 这些课程,或与秋荔亭中的雅集相联系,或与谷音社的实践相融合,其所培养的清华学人之艺术修养,尤令今日后学们感怀多时、艳羡不已。而俞平伯对昆曲的钟爱,却是终其一生的,他极所看重的二三知己间的切磋交流,已在“秋荔亭拍曲”中得到了完美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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