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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8-14 10:04

桃花源是用脚走出来的。

（一）

那时的小黑尚未升迁，工作弹性，组合始于一次闲逛，车开到一个军属院里，让大妈炒了几盘菜，午饭吃完后就从后山上去了。山中林木浓密，光从叶的缝隙往下漏，走在一路光斑之中，身上的灵性都被自然释放，进山的时候，看了下坐标，打算不走太远。

到下午3点半的时候，一直在密林里穿梭，冲在前面疾走，小黑跟在后面很少说话，偶尔给我喝点水，路并不是人工的，是山里人经常走而踏出来的，坡一点点升高，走多了，有点不耐烦，一腿跨上了右侧的陡坡，准备垂直而上。

“我们这样盘着上太慢，到现在都没看到顶，我往那边走了。”

小黑没说话，跟着。伸展前臂抓牢陡坡上的树根，有时候把手指都抠进了土里，时不时还要拨开遮挡在面前的枝叶，那种和土共生的感觉很好。4点半的时候，终于到了“顶”，这不是任何一座山的顶，而是山与山相连的脊背。山风穿过了整个人形，透了过去，把紧缩成一团的心给吹松了，变得柔软。下落的日光泻在山谷里的村庄，让一切都变得慈眉善目。

“你知道么？我们早已偏离了路线，你拼命在那里爬，速度噶快，都叫不住，不过也蛮好，劈了条新路出来，你这个人蛮有劲的。往下走吧，不然天黑了。”

“往那边下去，那里有个小庙，肯定有路的。下去的路找得到？”

“先下去再说，总归有办法的。”

一路无话，天色渐暗，沿路看到了如猫屎般大小的排泄物，心里有点怕，但没敢说出口，怕影响对方情绪，人紧张的时候就两种反应，要么话很多，要么很沉默。

弯过小庙的时候，锁着的木门缝隙里，看到了里头披着红色缎面披风的地藏王，没敢停留，到了公路上已经黑了天。

顺着公路，找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小黑去聊了几句才知道，我们顺着山脊从一个村翻山到了另一个村。

“天哪，你们胆真大，你们上去的地方是前云，这里是白雀，当中还隔了两个村，怎么过来的？？我们住这里都没爬过。”

“有狼么?"

"以前有，现在应该没了，但有什么，也不清楚，危险啊，危险。”

回到停车的军属大院，阿姨跑出来，炸了锅地喊“啊呀都七点了，再不回来，我要报警了，吓死我了啊。人就这么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在休息站吃了康师傅牛肉面。

要说这桃花源，就是这次经历的过程，没有计划的在自然环境里毫无预期地行走，看到的一切，新衣服上粘着的十几个苍耳。

（二）

后头，小黑找我进山开路的时候，带上了斧子，说给我劈荆棘用的，一个女的四脚着地乱爬，折树枝，虽有灵长类动物的天赋却耗费了过多气力。一座山被勘探了多次，因为一年四季，每个月的山景都不同，植物在生长，山花在交叠，树叶在变颜色。渐渐知道了，穿山而过溪水的汛期，哪里会有山人的祖坟。小黑是个情绪十分稳定做事有条理的人，几次徒步下来，我的探险开拓精神在其后方安全保障的控制中，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得装备变得越来越齐全，电池多块，定位导航，工具（手套，指南针，斧子，钩子，铲子），时间都由他掌控，我按照直觉爬和找路，分析植物和动物的分布或者是其他人的踪迹。在溯溪的石头上看到过艳丽黑黄条纹交错的“千只脚”，走上突然出现的石阶看到的搭成庙一样的五扇小门且带院落隐在青翠竹林里的坟，爬过一座垃圾山后看到的连成花海般的玫红色桃林，被一群野狗狂追后在山头看到的废弃爬满金银花藤蔓的房子，探过的悠长冷风呼啸的黑深矿洞，扯破过林中人布下的捕鸟的网。以上种种展开任何一个，现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若干个被封入军事基地后，也再未光顾。凡是付出的种种皆有收获。一天小黑号称自己最近在研究天上的星座，说是近期会有狮子座的流星雨。于是相约到了经常光顾的山脚下，那是片茶山，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美，山坡上有些简易凉棚给种茶人休息，也有几棵树供人树下乘凉，有一次，没爬多久，却在一棵树下坐着看了一下午的光线流动。狮子座流星雨要半夜才能出现，在城里吃了饭以后就驱车到了那里，十点半的光景看不到一颗星，站在车外，空气粘热烦躁，小黑说着流星雨望天空，我在车外被蚊子咬，心情无比烦躁。说到精神病气质，我俩在这一方面十分契合，发作得次数多了，也就被家人当作了正常人，流星雨要呆一晚在山里观察，家人们都表示无异议。午夜12点，还在山脚下，抬头也没望到星，说起来是怂了，我不敢往上爬，小黑看我蔫蔫的也就不起劲了，跑到了车里，一人放了个椅子闭目养神。 “要么回去算了。” “几个小时开过来，几个小时回去，都在路上了，还什么都没看到，留下，爬个山也好。” “。。。。。。" 三点半的时候，车子边渐渐有了人声，还有手电往车里照的，我们谁也没睡着，开窗被蚊子咬，不开窗被空调闷死冻死。下了车，碰到了此时上山采茶的人，他们说爬上山顶差不多5点多，劳作完就可以躲过白天的毒日头了。跟着一群人爬夜路，到了山头，这些淳朴的人，觉得我们也是够傻的，开车跑到山上，有什么好看的。清晨的雾气厚厚潮潮的，顺着风从一座山头吹到另一座，风将雾掀开，一座山的半颜或一角露了一下，又被遮了起来换做了山腰的绿。采茶的人们，隔着山头讲话，我们几乎昏倒在茶叶丛边，又困又饿。对面山头呜呜哇哇传来一阵叫喊，身边的一位采茶妇人，朝我们喊，快看快看，顺着她指头的方向，我们看到了从山谷里慢慢上升的太阳，随后又是茶人清脆的笑声和相邻山头传来的歌声。当小黑递来一只压扁的真空茶叶蛋和一包饼干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此时的晨雾渐渐消散，头发湿漉漉的，吃完了食物，我睁大了眼睛坐在山头看着身边环绕的一切，拼命地记下每一个细节，小黑回光返照一样扛起了单反拍了好多好多照片。 “你的坚持还是对的。这次没看到流星，却收获了意外惊喜。”小黑说。后来，爬过一次夜山，在我不停说话中开始，在被小黑斥责怎么那么烦中停止，我的恐惧就是这样，是人类的恐惧，要么用没有间隙的说话来掩盖，要么让沉默来维持不去打破，黑暗里行走的弱视人类，总觉得会被下一个黑暗里的无名一口吞下。到了山顶的时候，完全不怕了，视力也变得好许多能看清一些东西，小黑说，进步了，撒个尿就下山吧，善哉善哉，万一有什么灵性生命被你污染了呢？晚上灵性生物很多的。他没听撒完后下山，我一路碎碎念骂骂咧咧地跟在一旁。在山里的我就像猴子，能跑能跳也能爬，撑着竹竿还能飞，小黑说，蛮有劲的，你这个人蛮有劲的。我指给他看过腐叶之上，树影之下的红蒜被人类矫情称为彼岸花的曼珠沙华。

又后来，我们也探过夜晚的滩涂，一人总能找到主题，一人也总能玩起来，涨潮的海水追着人跑，芦蒿里的水蛇，泥泡过的脏脚，沙滩上交配繁殖的黄泥螺，我们的自然科考一项接着一项。

好的时光，信任的朋友，简单不累。（三）好些年再也没有开辟新路线了，带着一些朋友走了一些老路，为了保险，也为了对别人负责。

玩伴的默契可遇而不可求，不嫌弃彼此的脏，默契的作战计划，不啰嗦，懂彼此的极限和弱点。后来又去过香格里拉，试图徒步走进普达措公园，见了停在浸没在水中一半树干上的艳丽小鸟，被沿途吃草牦牛吓到的同伴们再也不愿意只身前进。山中杜鹃花丛里吃草的野马，翻过高黎贡山也没找到的风雨吊桥，如果同行的人是小黑，我们应该能抵达那些彼岸，走到那片景里。（四）法兰克福的火车站，拉萨的庙宇，绿皮火车上的颠簸，巴塞罗那的圣十字教堂的花园里，我和画本，走过了安全的路，放慢的节奏中，小黑的短信和后来的微信说，喜欢走在路上的状态，这样的你很好，那一刻的人是自由的。原本又可能是篇开了头而完不成的文章，文字总是耗人脑力体力，无形中又吞噬了时间，却又无法克制住在某些话题里留下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