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花事一场赶着一场,前赴后继的,一往直前的,热烈而又决绝,从容而又迫切,把整个春天铺排得春情浩荡,妖娆万里。
蜡梅是春天的使者,初春中处处是它孤傲的身影,它灼灼地明丽着,睥睨着尚且料峭的寒风,把满枝的傲慢峭拨得肆意激荡。
迎春花是报春的小号,明黄色的小小碎花,缀满枝条,一条条倒垂下来,像披散着满头长发的美人,又像倒泻的黄色瀑布,炫目耀眼的明黄热心热肺,全无顾忌,把春天整个地端了出来,肆无忌惮、心无芥蒂地抛洒着热情,不给自己留一点后退的路径。
而杏花来得则诗意莹然。红唇般的花托小心翼翼地擎出美人的玉面,薄薄的五瓣白里,嫣红的花蕊如同美人额间的一颗红痣,我见犹怜般地,在春风里微微地颤抖着。杏花适合长在水边,临水而自照,顾影而自怜。
桃花春风笑十里,无论孤独一株,或是三五成邻,再或者浩荡成林。桃是喜气盈盈,笑意殷殷,灼灼的芳华是正鼓动的荷尔蒙,把春情激动得辗转不安,摇曳不定。桃花是少女,有着初怀春心的心思,对一切都怀着美好的向往和期待,所有的梦想全部都是粉红,映红了面颊,映红了心。
而碧桃却有着烈女般的铮铮风骨,不像桃花的红那般轻浅,那般迷离,那般醉意醺然。桃花如果是初怀春心的小姑娘,心思尚且单纯,满眼尚且芬芳,充满了诗情的幻想和易于改变的风流。而碧桃却是坚贞且激烈的,它红便红得热烈,爱便爱得决绝,把一抹红全部送了出去,倘若你不接纳她的心意,转身就是抽刀断颈的尤三姐,把所有的热血和绝望留给春风里徒留浩叹的负心人。
杏花的白,带着诗意的莹润的灵动。在那洁净乎透明的纯白下,却又有一种沉淀着的粉润承托着,让这抹单纯而宁静的颜色不再轻飘和孤独。
梨花的白和杏花的白有很大的不同。杏花的白,带着诗意的莹润的灵动。在那洁净乎透明的纯白下,却又有一种沉淀着的粉润承托着,让这抹单纯而宁静的颜色不再轻飘和孤独。梨花是轻而俏的纱衣,披在君子的身上,一定风采翩然,玉立亭亭。梨花做不得美人,即便是,必是缟素满身,神情凄凉,满身的忧郁之气。蕊间也有殷殷的一缕红,却红得迟疑,小心,不坚定,花谢之前,已经灰了心,淡了情,转而为黑黑的一点眉心。梨花是看破了红尘的女子,早就用纷纷的白为自己做好了回归的嫁衣。
海棠却是雍容沉着的,红,红得沉稳庄重。粉,粉得明媚欣然。是《红楼梦》中的元春,独领众芳,可敬又可亲。谁也看不出那端然灿烂之后的一点寂寞和伤悲。繁华处,谁愿意看那清冷的花蕊呢?海棠便把所有的心思都封襄在深处,只把浓墨淡彩倾倒给你看。优雅得富丽,高贵得亲切,抱一枝芳心而独得春心。
桃李的花事虽然已经结束,田野里的花事却正纷繁。荠菜摇着细小微白的花,打碗花捂住绽还羞的脸,猫儿眼盘成莲心状的圆盘,蓟草正在鼓蕾,花苞包裹得紧密严实。婆婆纳从来都是喜笑颜开,仿佛爱闹爱笑的小姑娘,一不小心跌进深密绿色的重围中,笑得眼睛眯起来,笑靥鼓起来,满眼都是它那淡蓝若紫的细碎欢乐,好一派纷繁热闹,生意盎然的景象。
四季轮回中,没有比春天更妖娆妩媚的季节,也没有比春天更残酷无情的时光。杏花败,桃花开;桃花凋,梨花艳;而在梨花见雨落地纷纷时,海棠在明媚春光中端然盛放…… 一场花事追赶着一场花事,一场花开追逐又一场花开。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把春天涂抹得绚烂热闹。花期的短促让盛放的美更显得触目惊心,虽非昙花一瞬,但在整个生命的过程中,绽开的花期只是短短几天,短得让人心疼,让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