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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汀客家山歌赏析（之二）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10 11:12

长汀客家山歌赏析（之二）

张鸿祥

一、爱情山歌（接上期）

爱情山歌是反映爱情生活的歌谣。长汀客家人用唱山歌的方式来抒发男女间相爱的情感，以表现爱情的悲欢离合为主。在客家山歌中爱情山歌的数量最多，可以说丰富多彩，应有尽有、色彩斑斓，包括了爱情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些情歌感情真挚，语言质朴，比喻形象生动，历来深受人们的喜爱，历久不衰！

笔者选择了部分长汀爱情山歌，并做了一些文字的介绍，以飨读者。

White Dew Season

十一

一心留郎食个昼

热头对顶当昼心，

系起围裙兜饭甑。

一心留郎食个昼，

又怕公爹起疑心。

【注释】 “热头”：即太阳。“对顶”：对着头顶。“当昼心”：正午时分。“兜”：客家话，端的意思。“饭甑”：蒸饭用的木制饭桶。

“一心”：有心。“食个昼”：客家话，吃顿中饭的意思。“公爹”：即祖父、爷爷。

这首情歌从另一个侧面表现了一位正在热恋的少女，由于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己做主，相中了心上人，所以，她一方面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情郎，另一方面又要对家人保密。真正难为了这位姑娘，正是吃中饭的时间，情郎正好在自己的家门口经过，由于爷爷在家中，为了不露出破绽，硬是不敢留情郎吃一顿午饭。

客家人十分好客，若在正午时候到客家人的家中，主人一定会非常热情地留客吃饭，这种好客之风至今仍然在客家地区流传。歌中的姑娘也深受这好客之风的薰陶，正午时来了客人留客吃饭本是人之常情。但来的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的情郎。爷爷正在屋内，不留情郎吃饭，于心不安，留下情郎吃饭，又恐爷爷知晓。这首客家山歌将这种进退两难的心情，表达的入木三分。

十二

放雄心肝搭郎行

石头浪荡石壁岩，

唔曾搭郎先出名。

叔婆伯娓教妹哇，

放雄心肝搭郎行。

【注释】“石头浪荡”：石头光滑，草木很少。“石壁岩”：石壁的山岩。“唔曾”：不曾、没有的意思。“搭郎”：搭，和、跟的意思。搭郎，和郎。“叔婆伯娓”：客家人对叔母伯母等女性长辈的统称。“教妹哇”：哇，客家话，说的意思。教妹哇，教妹说。“放雄心肝”：放大胆子的意思。“搭郎行”：和情郎交往，“行”本是行走的意思，这里引伸为交往。

这首情歌是所有客家爱情歌谣中比较特殊的一首。它的特殊不在于男女之间的恋情，而在于有通情达理的叔娓伯娓。这位姑娘很苦恼，还未真正恋爱，就已经名声在外，传得沸沸扬扬。在封建社会里流言蜚语是十分可怕的，曾经有多少人被流言打垮，何况是一位女孩。

正在这时，叔婆伯娓们向她伸出了支援的双手，鼓励她大胆地去爱去恋，老婆婆们的举动令人震憾！

叔婆伯娓也曾有过如花似玉的少女时代，她们有过切身的经历，最能理解热恋中少女的心情。她们鼓励姑娘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可敬的叔婆伯娓们！

十三

同胞姐妹冇介亲

食碗冷茶冷在心，

食碗滚茶汗一身。

牵起衫角擦郎汗，

同胞姐妹冇介亲。

【注释】“食”：即吃。“滚茶”：热茶。“牵”：拉，扯。“衫角”：衣裾。

“冇”：（音念mao毛）没有的意思。“介”：客家话，那么的意思。

这首客家情歌选择了生活中替郎擦汗的一个细节，来表现男女双方的爱情。擦汗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在封建社会里，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制下，一个姑娘替一位男子擦汗可谓非同小可，胆大妄为了。

擦汗的细节写得妙极了。昔日农村劳动妇女并没有手绢之类的擦汗用品，更没有时下流行的纸巾之类的物品，因而她是用“衫角”为情郎擦汗。过去的妇女都是穿大襟衣服，衣长到膝，“衫角”就是衣裾，扯起长长的衣裾完全可以够得着擦情郎额头上的汗水。

这个擦汗的动作，十分真实可信，是当时实际生活细节的写照。大胆地为情郎擦汗，充满了爱怜之心，这比说多少的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人心。

十四

同郎讲话赛过食参汤

荷塘鸳鸯双搭双，

同郎行路赛过轿来扛。

同郎行路赛过坐轿子，

同郎讲话赛过食参汤。

【注释】 “双搭”双：一双又一双，指荷池鸳鸯成双成对。“行路”：客家话，走路的意思。行，音念hang。“轿来扛”：用轿子来抬，“扛”是抬的意思。“食参汤”：吃参汤。

这首情歌是用夸张的手法来表现和情郎在一起的喜悦心情。走路无论如何也没有坐轿子舒服，讲话会口干舌燥也绝对不可能有喝参汤的滋味。在平常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到了客家妇女的山歌中，不可能的事成为了可能。只要能和情郎一起走路，走再远再累也比坐轿子痛快，只要能和情朗说话，即使嘴巴说干了也比喝参汤舒服。

开始第一句“荷塘鸳鸯双搭双”是引句，这首歌谣的引句中暗喻了“同郎行路”也是成双，表达了人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愿望。第二句和第三句是重复句，起到了加重语气、反复强调，使山歌的感情更加强烈的作用。

读完歌谣，细细一想，竟然觉得走路赛过坐轿子，讲话赛过喝参汤，夸张得合情合理。

十五

郎有心来妹有心

郎有心来妹有心，

唔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自有人行路，

水深自有摆渡人。

【注释】“有心”：指有诚心。“唔怕”：不怕。“摆渡人”：江河渡口摆渡船的艄公。

这首山歌表现的是青年男女经过初识、赞慕之后，决定继续交往，双方相互鼓励。只要双方有诚意来交往，再高的山也能翻越，再深的河也能过去，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

在封建社会里，男婚女嫁，必须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妇女要守妇道，不可抛头露面。所以在旧时代，男女之间竖立着一座封建包办婚姻的大山，这座大山扼杀了多少青年男女的美满幸福。

要冲破封建包办婚姻这座大山，是要有极大的勇气。这首情歌，就是表达了双方不怕山高水深，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的决心和勇气。幸福是属于有勇气的人们。

歌词浅显，却意味深长。

十六

捱哥送条花手巾

捱哥送条花手巾，

早晨洗面夜洗身。

手巾绣有七个字：

千年万载莫断情。

【注释】“捱”：原字为单人旁，客家话，我的意思。“洗面”：洗脸。“洗身”：客家话，洗澡的意思。

这是一首在客家地区流传十分广泛的情歌，特别是后面两句，已经被人常常用在其他的歌谣之中。这首情歌的特点是明白、晓畅，通俗易懂。这首山歌既没有使用山歌中经常用的夸张、形容的手法，也没有用比喻、暗喻、反复的方法。四句诗一气到底，再明白不过了。

虽然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词藻，也没有令人惊叹的语句，但是这首爱情山歌却让人爱不释手，久读不厌。它的真谛在于，真正的感情是用不着花言巧语的。这条洗脸洗澡的毛巾，早晨晚上都伴随在姑娘身边，它是情哥哥的情意，也是情哥哥的化身。透过毛巾我们似乎看见了一个诚实、本份的哥哥和他那憨厚的笑容！

十七

郎有情来妹有情

郎有情来妹有情，

两人有情赛过人。

郎有情来赛过杨宗保，

妹有情来赛过穆桂英。

【注释】 “赛过人”：超过别人。

这首客家情歌表达男女双方确定了恋情后，那么一种无比美好的幸福感，两人的情意超过了世间所有的人，两人是世界上最理想最幸福的一对。

杨宗保与穆桂英是杨家将故事里的人物，两人在战场上结识、成亲，虽经过了一些波折，但最终为佘太君所接纳，成为杨家将中年少美貌、武艺高强的一对恩爱夫妻。后代人都把杨宗保和穆桂英的结合作为天造地设、美满姻缘的典范。

山歌中用朴实的语言抒发两人的肺腑之言，她们对未来的婚姻充满了自信，因为她们两人的情意赛过了世人皆知的杨宗保和穆桂英。

愿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属！

十八

米筛筛米谷在心

米筛筛米谷在心，

有心恋郎心要真。

莫学米筛千只眼，

要学蜡烛一条心。

【注释】 “谷在心”：昔日手工砻谷、碓米，大米中往往还留有谷粒，在筛米时要将谷粒清除，由于谷粒比米粒粗，筛米时谷粒会集中在米筛的中心部位，这就是所谓的“谷在心”。“心要真”：要真心诚意。“千只眼”：指米筛无数的小孔，如千只眼睛。“蜡烛一条心”：浇铸蜡烛时，要在中间放置一条棉线或一根易燃的小木棍，作为引火用。所以叫“蜡烛一条心”。

这是一首流传相当广泛的客家情歌，中心意思是规劝女孩在谈恋爱的时候，要用情专一，不能花心。

“米筛筛米谷在心”是这首歌谣的起首句，似乎和全诗无关系，只起一个引子的作用。其实在这首诗的起首句中，引出了诗中很重要的一件用品——米筛，而且用“谷在心”暗喻女方要把恋情放在心中。

米筛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有无数的小孔，也就是山歌中所说的“千只眼”。用不要学“千只眼”规劝女孩，要女孩一心一意别花心，别眼花缭乱，若千只眼观千个人，挑来捡去，这山望着那高山，那么到头来谁也看不上眼。要像蜡烛那样自始至终一条心，从点燃一直到燃尽为止。

米筛是客家人农业生产劳动的重要工具之一，用它作为诗歌的主要衬托物，比喻恰切形象，真正反映了山歌源自民间，源自生活的真谛。

十九

老妹冇福哥冇缘

天上乌云阴暗天，

芒杆点火入郎间。

大风吹熄芒杆火，

老妹冇福哥冇缘。

【注释】 “芒杆点火”：昔日，乡村用晒干的芒杆或竹蔑来点火照明。“郎间”：情郎睡觉的房间。“冇”：没有。

在传统社会里，男女授受不亲。由于封建礼教的禁固，许多女子根本不敢抬头正视男人，那时年青女人若随便抬头看男人，会被说成是不正经。所以，有许多夫妻是在新婚之夜进了洞房才真正看清对方的容貌。在未成亲之前，女子要想看清男方的面容只有寻找适当的机会或巧妙的藉口，不动声色的观察窥视。

这首情歌正是体现了这样一种特定的环境：天上起了乌云，天暗了下来。情哥哥在房间里，那房间里头肯定更黑暗了。于是妹妹借口点亮芒杆，送一支芒杆火到阿哥的房间去，她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看清一下阿哥的容貌。然而一阵风把火给吹熄了，什么也没看见，妹妹真是没福气，哥哥也真没缘份啊！

充满着乡土气息的情调，让人百读不厌！

二十

难等阿哥聊风流

桐子开花球打球，

难等桐子来打油。

难等桐油来点火，

难等阿哥聊风流。

【注释】“桐子”：即油桐树。“球打球”：桐树开花时如绣球一样一团一团的。“难等”：难以等待。“来打油”：来榨桐油。“聊”：玩耍。“风流”：无拘无束地玩耍。

这是一首典型的用比喻方法表达感情的山歌。毫无疑问唱山歌的是一位姑娘，姑娘很性急，她和男方约定了下一次会面玩耍的时间，但是，姑娘觉得男方确定的时间太久了，难以等待。于是就有了这首山歌：你看桐树才刚刚开花，要等到何时它才结果？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榨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桐油点火？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和阿哥玩耍？

这首山歌中后三句的开头都用了难等，连续三个难等，把姑娘的急躁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首歌谣用山区常见的桐树来作比方，充满了客家人的山野气息。而且用桐树从开花、结果到榨油，来比喻时间的漫长，也显得合情合理。

二十一

有本搭郎有本当

有本搭郎有本当，

唔怕颈上架刀枪。

做哩锅头唔怕烧大火，

做哩笊箩唔怕滚粥汤。

【注释】 “有本”：客家话，有胆量。“搭”：和的意思，在这里应理解为相识、相恋的意思。“当”：承担。“唔怕”：不怕。“颈上”：脖子上。“做哩”：客家话，做了。“锅头”：煮食用的铁锅。“笊箩”：用竹篾编成，捞米饭用。“滚粥汤”：滚烫的粥汤。

旧时烧火煮饭是妇女的主要家务活之一，把烧火煮饭时的用具，用在情歌中作比喻，显得十分生动和贴切。虽然显得直白一些，但是直白中透露出客家妇女毫不掩饰的天性。

这首山歌中描述的是一位带有叛逆性格的女性，她敢作敢当。既然敢于结识男性，敢于恋爱，怕什么脖子上架着刀枪，既然做了铁锅何惧大火来烧，做了笊箩就不怕滚烫的粥汤！这位成天围着锅台转的女性，用她天天使用的铁锅和笊箩来自比，这无论从她的地位、身份，还是从她的性格特征来看都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客家歌谣一切比喻均服从于情感，只要情感需要世间万物都可入歌，雅乎俗乎任由世人去品评。

二十二

生要连来死要连

生要连来死要连，

唔怕官司打到衙门前。

杀头好比风吹帽，

坐牢好比游花园。

【注释】“连”：连结，这里是恋爱的意思。“唔怕”：不怕。

这是一首流传相当广泛的客家情歌，被喻为是情歌当中的英雄歌。它描写了一位勇敢的女性，她认定了自己所爱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去爱去恋，无论家人和社会是如何的反对，她一概不予理睬，照样勇往直前。纵使打起官司，纵使会坐牢、杀头，她也毫不畏惧退缩。用“风吹帽”和“游花园”来比喻杀头、坐牢，这哪里是谈恋爱的红颜姑娘，简直成了战场上的巾帼英雄了。俗话说，情场如同战场。这位胆大气壮的姑娘，当她认定了自己要做的事儿以后，有天大的危险也不在话下了。

这首歌谣在粤东、闽西、赣南客家地区甚至在其他许多地方都广为传播，是一首有重大影响的客家山歌。后面两句经常被原封不动地用到其他内容的歌谣中，那已经是另当别论了。

END

摄影：斯雨

今日白露

凉风至白霜降